第(2/3)页 他不紧不慢地收拾起屋里屋外,扫了地上的碎瓷,揩了湿漉的水渍。 仿佛不是在为什么大事做准备,只是把一日三餐之外的杂活,又周到地做了一遍。 待收拾停当,他搬了张小马扎,搁在院门口,坐下了。 腰杆挺得笔直,目光落在后山那条蜿蜒的小径上,像钉在那里了一般,再没动。 他就那么坐着,看着。 从日头偏西,一直看到星子颗颗亮起,铺满夜空。 山里的夜,凉得快,风一钻过山坳,便带了些草木的湿寒,丝丝缕缕,往人骨缝里渗。 院里没点灯,只有堂屋桌上一盏油灯,光如豆,晕子浅浅,也就照亮脚下一方地。 那灯芯“毕剥”一跳,像是也有些撑不住这沉沉夜色。 柳秀莲不知何时回了屋。 里头黑着,没半点声息,像是哭累了,也或许,是眼泪早就流干了。 姜义仍坐在那儿,一动不动。 夜色已深,他的影子也跟着淡了下去,慢慢与院角那棵老槐的暗影融在一处,风拂过去,也吹不动分毫。 直到后山小径尽头,晃晃悠悠走下个身影来。 月光一点点移过枝头,勾出那张脸来,是姜明。 “爹,怎的还没歇?” 他走近了,语气里带着几分寻常日子的讶异。 姜义这才像被人从远处唤回神来,缓缓站起,将儿子拉到灯下,才开了口。 声音低哑,像是风里搁久了的一块干木头,带着砂砾般的涩意。 他把李云逸那番话,一字一句,掰开揉碎了,说与他听。 说得极细,尤其那毒发作时的颜色、气味,都不落下,像是在描一副画,生怕漏了哪怕一笔,便误了生死。 姜明静静听着。 那点从山路上带下来的从容,在摇曳的灯影下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 眉头缓缓皱起,神情也深了下去,仿佛那盏豆火般的灯光,都随着他的呼吸,暗了几分。 待父亲说完,他才轻轻伸手,按在姜义肩头,那力道不重,却很稳。 “爹,你宽心。” 声音压得极低,像风吹过枯叶,听着轻,却直往人心里去。 “吉人天相。” 他顿了顿,又道:“二弟不会有事。管它什么毒,什么邪祟……” “我都定要给他找出些法子来。” 话音刚落,他便要转身,脚下已带了风,看样子是想径直再冲回那黑黢黢的山里去。 可人还未动,院外,那熟悉的辘辘车声,又响了起来。 由远及近,一声声,像是用铁轮碾着人的心口,沉、硬、冷。 那去而复返的辙印,像一道从天上画到地上的符,死死按进了这方小院。 院中父子,齐齐转头。 果然,那辆罩着青布幔子的马车,已停在门外,马儿低头,不住地打着响鼻,喷出两道白气。 柳秀莲与姜曦也从屋里奔了出来,眼角泪痕未干,脸上惊惶未定,像是被这车声一激,魂都要散了。 姜义心头猛地一沉,像是被人拿大锤擂了一下。 他没说话,只抬手,将袖口整了整,迈步迎了出去。 车帘一掀,李云逸几乎是从里头滚下来的。 先前离去时,他虽焦急,人却是笔挺的。 此刻,整个人却塌了下去,像被抽了筋骨。 一身光鲜的绸袍,皱得像块咸菜干,若不是死死扶着车辕,怕是早已瘫倒在地。 他张了张口,嗓子却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只挤出两个字: “亲家……” 后面便再也说不下去,眼圈却先红了。 姜义站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,脸上看不出悲喜,一双眸子却沉得像口不见底的古井。 他没出声,只静静看着。 李云逸喘了几口粗气,好半晌,才把话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,字句断续,带着漏风的声响: “我……我才出陇西地界……就撞上护送的家仆……打马……回来报信……” 他抬起头,那双素来精明的眼里,此刻灰蒙蒙一片,像是起了雾的铜镜。 “他说……车队刚到长安……亮儿他……” 嗓子一哽,后面两个字,像是从牙缝里生生迸出来的: “……没了。” 那“没了”二字,说得极轻,却像一道旱雷,炸在院中每个人耳边。 李云逸垂下眼,手指剧烈地颤抖着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: “眼下……尸身还停在长安……底下人不知该如何是好……只得……只得遣人回来问一句,看如何入土为安……” 话音落下,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 风停了,灯火凝了,仿佛天地都为这一句话,屏住了呼吸。 “咯”的一声,柳秀莲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,身子一软,直直便往后倒去。 姜曦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揽住,口中唤着“娘”,声音已带了哭腔。 姜义却纹丝未动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