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这一顿饭,因着添了个未曾谋面的小曾孙,倒比往日的热闹里,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暖意。 柳秀莲眼角的褶子,都笑得舒展开来,嘴里絮絮叨叨,千言万语,说的也无非是那襁褓里的孩儿。 姜义话不多,筷子却不闲,眼神倒有大半,都落在自家闺女身上。 姜曦近来确是瘦了些。 下颌那条线愈发峭拔,衬得一双眼,便如秋水里养着的两颗黑石,愈发沉静,也愈发亮。 她吃得斯文,更像是拿筷子在碗里描花,多数时候,只是静静听着,偶尔嘴角牵起一抹淡弧,应付场面。 姜义默不作声,伸筷,从陶锅里夹了只煨得稀烂的鸡腿,稳稳当当,搁进她碗里。 “修行是水磨工夫,却也别把骨头磨得太薄。” 话音不咸不淡,听不出是夸是贬。 姜曦抬眼,顺手将一缕滑落的鬓发掖到耳后。 这一个寻常动作,不知怎的,竟透出几分往日少见的锋锐。 “爹,我这修行,如今神魂一日比一日清透。便是大哥不归,我自家琢磨着,也总能耗到那性命双全的境地。” 说到此处,她那素来有些散漫的眸子里,倏忽闪过一缕寒芒,像淬了火的针尖,一闪即逝。 姜义心底无声一叹。 这丫头,嘴上不说,心里还记着两界村外三头老妖的血债。 只是修行一道,最忌心头杀念。 那股子气一起,走的路,便容易偏。 况那三妖能盘踞山中多年,背后未必没有天时地利的牵扯。 连她大哥都妥协了,岂是光凭狠劲便能除了的? 只是这些道理,他终究是没说出口。 有些理儿,听一千遍,不如自个儿撞一回南墙来得管用。 他只是又挟了一筷青笋,垒在她碗里,声音平平: “瘦了。多吃些,补补。” …… 月余光景,一晃而过。 姜义依旧是每日在祠堂里,给几个后辈讲些经义。 日头西斜,顽童散尽,蒲团上尚有余温,殿中只余一缕将散未散的檀香。 香案前,姜亮那道神魂虚影,便在袅袅青烟里,渐渐凝实。 父子二人,照旧是天上一句,地下一句,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。 姜义人虽在这山野,天下大势,却能从这每日一炷香的工夫里,窥得几分全貌。 “大市街那位土地,可有眉目?” 姜义随手掸了掸袍袖上落的香灰,语声平淡。 姜亮虚影摇了摇头: “孩儿名义上算他半个上官,这些时日,公事之余,也刻意亲近过几回。言语间客气周到,根底却似蒙着层雾,始终探不着。提携调任的话头,更是无从说起。” 说话之间,已有几分官场上才有的分寸。 姜义听罢,只轻轻一点头,眼皮都未曾抬一下: “量力而行,不必强求,若缘法未到,也急不得。” “孩儿省得。” 姜亮应了一声,神影淡了几分,似要散去。 忽又想起什么,停了停,压低声音道: “爹,近来长安城里,依稀有些风声,各处都在传,似有疫病起了苗头。您在山中,凡事也多留个心眼。” 姜义到底是将小儿的话,放在了心上。 一村老小的安危,不是儿戏。 谨慎些,总是没错的。 那夜月色如水,清冷冷的。 他寻到姜锦时,那丫头正蹲在屋旁的药圃里,借着月光,将新采的草药分门别类。 “长安城有风声,说是起了疫气。” 姜义负手站在篱笆外,声音不高不低,却清晰地递了过去。 姜锦闻言,手上动作只微不可察地一顿,随即抬头。 月光映着她那张素来英气的脸,沉静如古井,不见半点波澜。 “孙儿明白了。” 她只回了这几个字,再无旁的多问。 姜义点点头,也没再多言,转身踱步回屋。 他心里清楚,这话递到了她耳里,便等于递到了整个两界村的脉门上。 如今这古今帮上下,丹药医护,全攥在这丫头手里。 她一句话,比他这老头子说十句都管用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