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如今却请个和尚来做法事,这算怎么说法? 况且,那小和尚年纪轻轻,模样清秀,却哪里像得道高僧? 莫说刘家远在兜率的老祖,便是比起自个这尊新敕的城隍神祇,都还差着一大截。 凭他那点微末道行,又能超度得了哪个? 然而,这些念头也只在心头一闪而过。 这些年随父听经研典,那份军伍的躁气,总算是磨平了几分。 心中虽有疑,却只默默听着,面上不显。 姜义口中娓娓诵经,眼角余光却未离过自家小儿。 那一瞬的困惑,自然瞒不过他这双老眼。 他心底暗暗点头,虽还欠些火候,终比当年多了几分沉凝。 况且既已身入神道,超脱轮回,不愁没光阴去水磨。 只要守得住这份谨慎求学的心,待神意圆通,不过迟早的事。 经卷念罢,姜义缓缓阖上,堂中一时只余香火噼啪的细声。 他抬眼看向姜亮,语气淡然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 “亮儿,你既已身入神道,往后在外,须记得一桩。” 姜亮闻言,神色立整,拱手凝听。 “佛道之争,自古有之。但你既身在其中,却不可妄谈,更不可在人前轻作褒贬。” 姜义心中自有盘算。 他读书多,见得也远,知这天地的水,远比凡俗想的深。 佛道二家,表面泾渭分明,其实盘根错节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 有的神仙认佛为父; 有的神仙,其生母本就是佛门菩萨。 此中纠葛,岂是区区“佛”“道”二字能分得清的? 只是,这些天庭里的秘辛,讳莫如深。 便是后山那位,如今怕也未必窥得全貌。 他自不好多言,只能点到为止,早早敲打几句。 至于那小和尚的根底,更是另一桩深远因果,非他这等阴神所能妄揣。 好在姜亮虽有疑,却是个听话的娃儿,知阿爹言必有深意。 当即敛色躬身,郑重应道: “是,阿爹,儿子记下了。” 法会的热闹,总归有散的时候。 又过几日,那僧人伤势已尽复原,遂向两家辞别。 刘庄主照例留了几句,说这前路山高水长,妖物横行,不如再多住些时日。 那僧人却只是含笑摇头,言道:“世人苦难,不等人间春暖。” 他西行之心,坚如金石,已非外物所能动摇。 此心既决,众人便也不再强留。 姜刘两家替他备下了足用的干粮清水,打点得妥妥当当。 临行时,那僧人立于后山石径的入口,朝着众人深深合十一礼,而后转身,毅然踏入了那片茫茫林海。 那袭灰袍,便如一滴淡墨,很快融进了山林深处,再不见踪影。 众人并未立刻散去,反倒是在山道外,寻了块平整的青石,摆上了茶具。 一如三十年前的光景,两家人围坐一处,就着山风,饮茶闲聊。 日头自东山挪到西山,茶水添了三四道,话也说得零零落落。 直到天色尽墨,山风也带了凉意,那条幽深的石径上,始终再无半分动静。 众人心中便都有了数。 刘庄主将杯中残茶饮尽,站起身来,掸了掸衣袍:“也罢,回吧。” 他才刚转过身,话音未落,那幽深的石径上,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。 沙沙的,像是脚步,却又轻得有些不真切。 刘庄主的脚步当即顿住,众人皆是一怔,齐齐将目光投向那片黑暗。 片刻后,一个小小的人影,自那山道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。 众人凝神望去。 待那身影走近了,在月色下显出轮廓,才看清,竟是个七八岁光景的童子,扎着总角,正是姜家长孙姜钧。 不等长辈们开口,扎着冲天辫的姜涵已蹦跳着迎上去,仰着小脸,奶声奶气叫道: “小叔叔,你在山上,可曾见着一个光头和尚呀?” 姜钧原本步子还稳,眼神清亮,听了这话,却抬眼望了望站在外头的一众长辈。 那小脸上,忽而浮起一层迷茫。 他眨了眨眼,似乎在努力搜寻什么记忆,半晌才摇头: “和尚?……不晓得啊。我一进那山里,脑子就迷迷糊糊的,什么也没瞧见清楚。” 话一落下,四下静得只余夜风。 刘庄主与姜义对视一眼,各自抚须,唇角俱是带笑。 那笑意里,不见讶异,倒像早就心中有数,彼此一眼,已然明白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