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它顿了顿,眉目稍稍舒缓几分,像是从胸口里翻出一句极寻常的古话: “古人言:春日播种,秋未必收;然不下一粒,仓廪必空。” 说罢,它伸手一招,一朵黑云自空际浮来。 面上敛去方才的凝重,咧嘴一笑: “好了,二位弟兄歇着,今儿由我来驾云。” 言语间,它已推搡着狼与蛇上了云头,黑云一卷,缓缓腾起,往东山方向去了。 …… 小舟划破水面,悠悠荡回庙前。 姜钦将船泊好,姜义牵着小娃儿,不紧不慢地踏上石阶,往社祠里行去。 庙中炊烟袅袅,饭食的香气夹着经年不散的香火气,扑面而来,让人心安。 桂宁早候在门口,一见儿子归来,眼里那点清冷便化了。 快步迎上前来,先唤了声“阿爷”,又俯身摸了摸潮儿的头,替他轻轻拂去衣襟上的尘土。 动作温柔,却并不多言。 里屋的门帘一挑,老桂懒洋洋探出半张笑脸。 “亲家来了。”他瞧见姜义,笑意便更浓了几分。 姜义点点头,也无多余的客套,自顾自寻了张椅子坐下,应道: “嗯,来看看娃儿。” 老桂先打量了姜义几眼,目光又转到那一蹦一跳随娘亲进屋的小人儿身上,嘿嘿一笑,声气不高不低地朝里吆喝: “宁儿,去灶上拾掇几个下酒的小菜,我同你阿爷喝两盅。” 里头立时应了声,带着几分笑意:“晓得了。” 话音未散,老桂自己已溜进后屋,不多时便拎出一坛老酒来。 坛口泥封拍开,扑面就是一股子醇厚酒香,一下子把屋子填满。 几杯下肚,话匣子自然也就开了。 姜义夹起一筷子新炸的小鱼,随口提道: “亲家,对岸山里那三位,是何来路?” 老桂呷了口酒,笑意不减: “不过是三头有些道行的野妖。尤其那头黑熊,天赋极异。” 他说着,下巴微微一挑,方向却是鹰愁涧。 话音压低,带点意味深长: “单论一身蛮力与道行,怕是你家那位西海的亲戚,也未必讨得了好去。” 姜义端着酒杯的手,在半空里停了一瞬。 心头那些模模糊糊的猜测,此刻却像被人轻轻点破,一下子清亮了。 若真是那位…… 莫说敖烈,便是后山那位亲至,只怕也不敢轻言易胜。 姜义心思翻涌,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。 老桂并未察觉,只当他随口打探,自顾自说道: “也不知那夯货从哪儿学来的这套处世门道儿,从不作祟,不害人。整日里不是帮这个山神夯实地脉,便是替那座庙宇添几分香火灵验。一门心思,就想往那条正途上挤。” 姜义抬手,将杯中残酒饮尽,又慢悠悠斟满,似是随口一问: “似它们这般……真能踏上正途,成神作仙么?” 老桂闻言,只是笑笑。 他端起酒杯,与姜义虚虚一碰,自己先饮了,方才不紧不慢开口: “天道至公,不问出身,不论跟脚。只要一心向善,愿积那份水磨功德,世间万物万灵,皆有登天的指望。” 说到这里,他话锋一顿,手中酒杯往桌上一磕,那点笑意里,忽生出几分说不清的味道。 “不过嘛……正途与正途,差得却是天上地下。” 他伸出筷子,点了点盘中花生米,像是暗暗点拨: “似它们这般没跟脚的山野精怪,就算真撞上机缘,被哪方神仙瞧上了眼,得个差事……那去的,多半也是最没油水的位置,干的,是最苦最累的营生。” 说到这里,老桂嘿嘿一笑,笑声里透着几分看破世情的通达,也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自嘲: “出十成的力,能落下一成的香火功德,便算上头的主官心善了。” 姜义听在耳里,心中却是一动。 他若有所思地,轻轻点了点头,端起酒杯,目光却落在了眼前这位亲家身上。 似这般说起来…… 老桂如今在这鹰愁涧,看似清苦,干的却正是那种出一成力,便能得十成、百成机缘的差事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