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自从那“黄天当立”四字一出,天下风向便骤然易了。 那曾如有天助、所向披靡的黄巾大军,一夜之间,像是被天意抽走了后劲,变作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鼠。 曾经传得神乎其神的“天兵下援”“符水镇军”,也渐渐无声无息,反倒是处处传来他们倒霉的奇事。 “听说了么?豫州那支主力攻城时,城后那座老山,整座山崩,把大军埋了半截。” “荆州那边更怪,数万黄巾渡江,江心忽然倒灌,起了几丈白浪,几船人家连家当一并被吞了个精光……” 这等真假参半的消息,都是姜义偶尔闲坐灵素祠外,听往来樵客、货郎七嘴八舌捎来的。 乱世消息多得像飞絮,一阵风又一阵风地飘来。 如今局势瞬息,万象翻新。 连姜义在阴司为官的儿子姜亮,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清闲。 身为长安城隍感应司的都司,他不再常来祠堂与父聊天。 除非趁回村送些赈济物资,余时便坐镇庙中,盯着辖区。 哪怕是一缕微怨,或是一丝风吹草动,亦须立刻处置,恐慢一分,便出大乱子。 黄巾军失了天时,天下的风气,也忽然就活了。 这头脚才退,那头便有义军冒起,打着“讨黄”旗号,星星点点地燃遍诸州。 起初不过三五成群,呼喝几声壮胆; 可没多久,火势便连成一片,烧得天边都亮。 几月光景,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。 村头那株老槐,从滴翠到深绿,又被秋霜熏出几分焦黄的边儿。 风一冷,叶子落得比往年都急。 这日,来个挑担的货郎,路过两界村。 满脸风霜,脚底尘土未干,一落座就神神秘秘地压了声: “听说没?那位天公将军,大贤良师……死了。” 死得极怪,死于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病。 前一夜还在号令三军,次日清晨,便断了气。 一代“活神仙”,符水能救万民,结果到自己身上,却连个来由都医不出。 几个月前,说出这话怕是要挨板砖,如今却没谁惊讶。 围在茶摊边的老农,只咧嘴啐了口唾沫: “嘿,这算啥稀奇?那厮逆天行事,本就是妖人。老天爷收他,迟早的事。” “死得好!死得其所!”有人接茬,语气里竟还有点畅快。 曾几何时,这“大贤良师”四字,在村民嘴里还带着敬意。 如今,却成了个不祥的字眼。 太平道也像落水的石头,一路往下沉,从“救世义军”,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“妖教”。 姜义听着四下义愤填膺的议论,只是微微一叹,没再开口。 世道如潮,那声浪起得急,退得也快。 大贤良师一死,那面“黄天当立”的旗号,也跟着偃了风。 昔年遮天蔽日的气势,到此竟如晨雾散尽,连声响都没留下。 黄巾军节节崩溃,势头一泻千里。 那八州之地,昔日被黄巾遮盖得严严实实,如今一寸寸露出旧模样。 尘土飞扬间,各路义军趁势而起,收复失地。 而那些早年被太平道逼得封山避世的道门,也陆续出关。 一个个从洞天福地里探出头来,争着抢那被太平道空出的香火信众。 只是,这诸派之中,有一支来得特别快,也特别稳。 前脚黄巾军的靴印还没凉,后脚他们的粥棚便已搭起。 锅里米粥翻滚,热气蒸腾,白雾缭绕。 这一口浓粥,胜过多少灵丹妙药,抚得流民们眼里都泛了光。 粥棚旁头,几根木桩已先落地。 吆喝声里,车车石料、木料推来,叮叮当当,一派热闹。 新庙初建,牌匾早挂,大大方方五个字: 虺狩神将庙。 那一帮青布短衫的小厮,手脚麻利,口舌也利。 一面舀粥,一面在人群中轻轻说道: “这虺啊,便是那蝗虫成精。如今能得太平,都是这位虺狩神将显灵,降法收妖。” 他们不谈大道,不说玄理,只讲这人听得懂的实在话。 粥暖腹,话入心。 这些年,天下被那蝗灾折腾得苦不堪言。 田里寸草不生,仓里米无一粒,许多人家,眼见活不下去,竟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。 如今忽听得有位“剿灭蝗灾、救济苍生”的正神显灵,心头那点枯火,便又被一点星光点燃。 一碗热粥下肚,暖的不只是胃。 那一口香气里,夹着的是劫后余生的甘甜。 于是众人纷纷叩首,感激涕零。 有人信了,有人传了,再有人磕了头。 就这般,一碗粥,一座庙,一个故事。 “虺狩神将”四字,便随着那收复失地的风声,一州一府地传开。 比最快的军报还要早一步,传遍了神州。 听着外头人声鼎沸,传得越来越神乎,姜义心里,自然也有几分宽慰。 只是,外头的热闹,终究是外头的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