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不过,”他说得极慢,“你也得同他说清楚……” 他顿了顿,才接着道: “这仓粮,是家中最后的底子了。往后再要,得等入秋新谷入仓。家中,也只能帮他到此为止。” 姜亮垂首,神色凝重。 “孩儿明白,定会与他说清楚。” 言罢,他朝姜义深深一礼, 身形在烛火的摇曳中渐淡,终是飘然往村外粮仓去了。 姜义静静看了片刻,轻轻摇头,转身回了自家院落。 院外的柳秀莲正挽着袖子,手脚麻利地拾掇着一只灵鸡,羽毛早已褪净,鸡皮泛着油光。 门口蹲着两个小子。 姜潮与刘承铭,一人叼根草茎,一人拨着地缝里的蚂蚁,两个嘴角都快能挂上油瓶。 “曾祖母,怎么又是鸡啊……” 姜潮蔫蔫地嘟囔着。 自打那场蝗灾平息,用虫炼丹后,这灵鸡便成了姜家餐桌上的座上宾。 起先还稀罕得紧,清蒸红烧、白切药膳,顿顿都能吃出花来。 可这一年多下来,连梦里都能闻出股鸡汤味,肠胃虽铁,也吃出几分疲态。 柳秀莲听着,倒也不恼。 抬手用围裙擦了擦手,回头笑道: “放心吧,今儿就清炖,不搁那些苦兮兮的药材了,清清爽爽的。” 两个小子一听,才算精神了几分。 方才还塌着的嘴角,也缓缓翘了上去,脸上有了点人气。 夜幕低垂,姜曦与刘子安回娘家吃饭。 堂中灯火摇曳,桌上摆着那只清炖灵鸡,汤色澄澈,浮着几粒葱花,香气袅袅。 酒过三巡,闲话渐息。 刘子安放下酒杯,抬眼看向姜义。 那目光中带着一分犹豫,又似有千言难表。 “岳父,”他缓缓开口,语声低沉,“您让小婿打听的太平道……确是那位南华老仙的门下。” 话音一顿,他又补了一句, “只是,如今这一场局势,却并非出自老仙之意。” 姜义夹了筷鸡肉,慢条斯理地剔着骨头,神情淡定。 只是眼角微抬,示意刘子安继续。 刘子安微微一整衣襟,低声道: “那位老仙,本就性子散淡,最厌俗事。当初不过偶然一遇,见那张姓小儿骨相清奇,便随手点拨,传了他三卷自编的《太平要术》。” 说到这里,他自己都觉好笑,轻轻摇了摇头。 “传完经,老仙只淡淡一句‘多行善事,济度世人’,便拂袖而去。连个记名弟子的名分都没留。” 他顿了顿,举杯抿了一口,唇角带了点笑意。 “可谁料,那张角竟真个悟出了门道。三卷残经在他手中,化作符水咒法,驱蝗治病,呼风唤雨,一应皆灵。” “再趁着这连年天灾、百姓流离的乱世,以‘太平’为名,硬生生掀出了这一场波澜。” 姜义静静听着,神色未动,眼底却似有暗流一瞬。 刘子安将杯盏放下,声音也低了几分。 “至于那位南华老仙……” 他轻叹一声,“虽说逍遥不羁,毕竟也是天上人物。眼见自己随手点拨的缘法,如今闹到这般地步,若还装聋作哑,岂不让旁人看笑话?” “于是他老人家索性认下这门传承,替那张角压了名分。又在天上出头,将那些明里暗里的掣肘都拦了回去。” 姜义听到此处,手中筷子微微一顿。 汤面泛起一圈细纹,他的眼神在那流光里一闪,淡声问道: “依你这意思,那位南华老仙,与这张家弟兄,其实也谈不上熟络?连他们的脾性根骨,都未曾细察?” 刘子安略一踟蹰,终是点了点头。 “眼下看来,应当如此。” 话锋一转,他神情又正了几分。 “不过,如今这太平道已成了气候,毕竟是承了老仙法脉,又以济世立名,这份香火功德,却是明摆着的。” 他说罢,端起酒杯,放低半寸,轻轻与姜义一碰。 “往后无论他们修行如何,哪怕身死道消,凭这功劳,也该得那老仙收录门墙,名正言顺。” 说到此处,他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几分揣度: “也因此,家中老祖近日传了话下来,让我们凡间子弟,若有机缘,能与张家兄弟结个善缘,最好不过。” 姜义闻言,神色微滞,眉间那道浅纹隐隐浮现。 只是当着小辈的面,他终究没有多说。 良久,才淡淡道: “凡事,还得守本心,先将这山林顾得稳当,比什么都来得踏实。” 刘子安忙点头应是,顺势又斟满酒,举杯一敬,笑中带敬: “岳父此言极是。若非您神通广大,当初那场蝗灾,早叫这山中草木尽灭。我们家这份镇山的香火气,怕也早断了。” 姜义听着,只淡淡饮尽杯中残酒。 神色平静,唯有目光投向窗外,那一方夜色深沉如墨,灯火在风里微微一晃,照不出他眼底的思绪。 第(3/3)页